陈香悠长时光不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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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秋时节，回国参加一个海外专业人士考察活动，活动是在厦门。下午与当地企业对接洽谈时，来了一位浑身散发烟味的中年男人。此人一坐定二话不说先发名片。我扫了一眼，哇，真人不露相，眼前这位竟然是安溪铁观音集团的总经理。总经理是个爽快人，交谈几句就催签约，还邀请去他们公司参观，跟其他对接单位完全不同风格。到了公司，进门先品茶，茶叶公司么。女孩依次把热水倒进三个盖杯冲出三碗茶，让我们尝尝有什么不同。第一杯淡绿，第二杯仍为绿色，颜色略深，第三杯则呈深黄色。喝完后，连我这个不常喝茶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同。第一杯，味道比较淡，微微带点苦涩，第二杯，稍浓一些，仍然有点涩，第三杯，香味浓厚，涩感完全消失了。

女孩说，第一杯是春茶，第二杯是秋茶，第三杯是陈茶。“陈茶？！一直听说茶要喝新茶，怎么还专有陈茶生产？而且口感还那么好！”我不解。总经理告诉我们，每年铁观音出厂后，茶厂都要留一定的量作为翌年出口时拼配之用，目的是让茶饮料的水更加滑润。安溪茶厂自60年代建厂起就陆续建造储存陈年铁观音的专用仓库，用来储存不同年份的陈年铁观音。陈年老茶被储存在大缸里，避免回潮，并且每隔5-8年需用微火烘焙一次，重新放入茶缸，出厂时还要再进行烘培。

在茶厂，我们看到了年建成的仓库。这个仓库很讲究，设有茶叶存放空间，通风空间，和木板层三个部分。通风空间是仓库下部带有通气孔的墙体，起到冬暖夏凉的作用。石头仓库历经数十年的风雨洗刷依然结实坚固。仓库外面有一个砖头砌成的旧式炒青炉，被烟熏得黑黑的，旁边的棚子里堆放着炒青时烧火专用的荔枝木料。仓库前的石板路被运茶车和工人的脚步打磨得光滑发亮，记录着几代茶人的奋斗。总经理说：“品茶还是以新茶为佳，因为久存之后茶叶的酸度减小，口味也大打折扣。大多数茶类，像绿茶、乌龙茶都是当年的新茶品质好。但新茶并非越新越好,最好存放半个月之后再喝。新茶含有比较多的未经氧化的多酚类、醛类及醇类等物质，这些物质对健康人群并没有多少影响，但对胃肠功能差，尤其本身就有慢性胃肠道炎症的病人来说，就会刺激胃肠黏膜，诱发胃病，因此新茶不宜多喝。陈茶之所以更加醇厚、柔和，就是因为茶叶经过烘焙冷却、密封、储藏，多了一个后熟的过程。在安溪民间，不少茶农每年都有存茶于陶罐的习俗，遇风寒冷热以陈茶当药。”临走时，总经理送我们每人两盒陈年铁观音。回到酒店，我直接到前台快递了一盒给家乡的老父母，当然不完全因为它降血糖的功效，而是觉得这陈茶跟八十岁高龄的老父母一样都有着阅尽世事沧桑的“陈年味”。老年人的味蕾，应该更偏爱陈茶的氤氲里那股岁月的味道。时间可以摧毁世间万物，亦能成就辉煌和优雅。陈茶的平和圆融、饱满丰富让我想到著名表演艺术家秦怡。秦怡成名很早，在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大上海，秦怡就和周璇，胡蝶等大明星的名字相提并论，抗战大后方重庆影剧舞台上，她又与白杨、舒绣文、张瑞芳并称“四大名旦”。

她被周总理称为“中国最美丽的女人”，被施瓦辛格视为偶像，靳羽西说她是“亚洲最美丽的女性”。就是这样一位出色的女性，却遇人不淑，两次婚姻只留下伤痛记忆。第一任丈夫陈天国嗜酒如命，酒后常对秦怡家暴。与第二任丈夫金焰的37年婚姻因为金焰的出轨而分居30年，后来金焰大量酗酒引发胃出血长期卧床不起，秦怡照顾了他二十余年，直到他年去世。最让秦怡心痛的，是她与金焰的儿子、“小弟”金捷。年，16岁的金捷突然发病，被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症，而且无法痊愈。从那一年起，秦怡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金捷，这一带就是43年。儿子患病后，生活不能自理，严重时，还伴有暴力行为，秦怡只能默默忍受。她自己也生过几次大病：脂肪瘤、甲状腺瘤、摘除了胆囊，还接受了几次开刀。大病在身，却一直照顾着一个又一个亲人，送别一个个亲人。

秦怡的一生，就是这样被无数次地放在火上烤，但命运所赠一切，她都一一笑纳。晚年的秦怡精神矍铄，雍容高贵，像陈茶一样，有一种岁月沉淀之后的从容安详。现在的她是娱乐圈最受尊敬的老前辈，每次出现在新闻里，人们都说她气场不输刘晓庆、周迅，她真的是把自己活成了“传奇”和“女神”。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，王蒙、秦怡、郭兰英被授予了“人民艺术家”国家荣誉称号。秦怡曾说过，一个人只要自己的心是大的，那么事情就没有大小之分，只要自己的心是重的，那么事情就没有轻重之分，只要自己的心是诚的，那么即使事情成败有别，又有什么关系呢。秦怡的一生，或许可以告诉我们：怀有坚定的信念，历尽磨难而保守本真，就能活成一杯百毒不侵的陈茶，所有的苦涩都被时光滤去，唯留一缕清香弥漫在唇边，在心间。

我坐在温莎家中洒满阳光的书房，一边细品从厦门带回来的陈年铁观音，一边写下上面的文字。抬眼窗外，一阵风吹过，屋前的老槐树上有几片叶子飘然落下，似在讲述时光与生命的故事……

作者：文章，真实姓名章云，江苏省淮安市人，理学博士，任职加拿大农业部Harrow研究发展中心，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，加拿大中国笔会理事。著有长篇小说《情感危机》《失贞》《剩女茉莉》，随笔集《好女人兵法》，译作《瓷狗：方曼俏短篇小说集》。获首届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暨书稿交易会小说类一等奖，首届京东杯“锐”作者征文大赛长篇作品二等奖，第二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双年奖（-）一等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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